那片卤泊滩

发布时间：2021-09-02 09:48:39 浏览量：

题记：卤泊滩，又称卤阳湖，位于西禹高速公路以南，渭清公路以西，富平县刘集镇以东，横跨蒲城、富平两县。
闲来无聊时翻了翻旧照片，指尖划过，已是最后一页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想回去看看，没有计划，也没有准备。起身、下楼、开车，没有丝毫犹豫，只是因为内心对那片卤泊滩的惦念。
沿着西遇高速，从荆姚镇下来，过了原任乡，再顺着原下去，就是卤阳了，站在原上，依旧可以俯瞰卤阳，没有了人烟，卤阳显得格外静谧，唯独西韩铁路上的疾驰而过地火车，刺破了这紧绷的画面。

脑海里，对于这里的记忆，伴随着的到底是什么？我试着想找出一个能够始终贯穿在记忆长河里的因素，是这里的砖瓦，是这里的人，还是这里所传承的东西？一时之间也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。我想，对于这里的记忆，还是应该从记忆里谈起。
卤泊滩的前世是湖泊，应该是浩渺无垠，绝不缺少诗情画意，杨柳垂岸。卤泊滩的今生，是湖水干涸，留下难觅生命的盐碱地。儿时，听大人们讲，1954年5月五名干警带着26名犯人来到富平县张桥镇下刘村北边的滩里庙，住下开始创业，编制为一个中队，一亩地大的庙宇是临时的监舍。在食宿无保障、自然环境恶劣、人迹稀少的盐碱地上，几代干警，凭着独有的热情和责任，将汗水参和着青春，全都留在了这里，历史里，或许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名字，但是面对警徽的誓言，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回荡。而这里，就是我的家。

曾经最早的记忆，这里没有什么楼房，只有管教区的高墙矗立；没有水泥路面，只有雨天泥泞难行；停水、停电，是儿时最深刻的记忆。如果说，窑洞、平房、家属院，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痕迹，那黄警服、大盖帽，则是这里最显眼的标记。这里的人群结构很简单，管与被管，改造和接收改造。父亲会每天骑着自行车“带工”，天不亮，带着百余名劳教人员劳动，警门开启，响起此起彼伏的报数声，夕阳西下，又带着整齐的队伍归来。夜深了，父亲还在整理工作总结和谈话笔录。砖厂内，“提高警惕”的口号接力赛一样的传递，礼堂边，总有三五成群的孩子嬉戏，半夜里，警报响起，叔叔阿姨们如闪电般奔向办公区，独留下同我一样的“司法子弟”在家中不安的等待。
面对劳教人员，听到叔叔阿姨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。依稀记得，一位屡教不改的劳教人员，被家庭抛弃后，自暴自弃，抗拒改造，为此，父亲连日奔波外地，联系其家人，面对家属的不配合和怨气，父亲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，劝说其父母来探望儿子，最终，这名劳教人员与家人相见，化解了矛盾，为更好的改造奠定了基础。解除劳教的那一天，全家人都泪眼相望看着父亲，充满了感激之情。类似这样的事情，儿时的我并没有太多感触，直到后来长大，才明白其实改造一个人，远比罗列他的罪行接受法律审判的意义更重大。法律，其实也有温度。

1997年，劳教所建成了八栋二层楼房，我们家也搬去了楼房，所区门前的炉渣路也全部水泥硬化。2002年从蒲城引来了自来水，结束了这里50年吃盐碱水的历史。这里的生活枯燥、单一，这里的环境恶劣，但这些都没有影响生活在这里的人，没有人抱怨，因为职责所在，这群人必须在这里完成这份职业的使命。
后来，由于外出求学，我也离开了这里，只有逢年过节，才偶尔回去。2015年，由于外部因素，劳教所整体搬迁至渭南市，正式更名为省渭南戒毒所。
如今，我再次站在这片卤泊滩上，周围早已人去楼空。风踏蒿草，余晖蓦然，偶尔三两只麻雀掠过屋檐，在空中追逐，越发衬托的这里的安静，锈迹斑驳的铁门，半开着，似乎一直期待着故人的到来。
其实搬迁到一个更舒适的环境，原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，可为什么心中总有波澜，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怀旧的情怀，却也道不明究竟是什么。直到站在厂部门口，望着楼顶的国徽，我才意识到，其实这里早已成了那些曾在这里奉献了一生的人的家，几度风雨几度秋，风霜雪雨搏激流，这个家留给这里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，不是回忆，而是自1954年开始，就一直传承下来的“家风”，是一代代卤阳人艰苦奋斗、甘于奉献、恪尽职守、刚正不阿的精神，是那些长辈们面对警徽立下的誓言，更是他们后面一个个小家庭包容、理解的心胸，这种“家风”，从这个大家庭，延续到每一个小家庭，又随着一代又一代人，溶于他们的成长之中，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。这种“家风”，并没有因为搬迁而消失，也并没有因为我们这些后辈因为职业不同而消散。
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能够始终贯穿在记忆长河里的因素了。
或许，若干年后，这里真的会消失，或许，离开这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来，但是，传承，一定会继续。

启动车子，缓缓摇下车窗，别了，我的家。

文图/臧啸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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